第六章 月下一吻柔入骨
辩真儿看得呆立了片刻,没瞧出来那就是柳追忆,反倒被黑老五发 现了。
“我们只看倾城!”
荀烟脸上生起一抹红云,说:“就是……就是那种男人爱去的地方,我怕柳姐姐会做那种事情,我……”
为了不打草惊蛇,辩真儿站起来说:“我也饿了,你们先点些菜果腹,我一会儿就来。”
柳追忆划拉着银子,拒绝道:“咱们说好了一晚上只跳一曲儿,妈妈你什么大场面没见过,安抚一下外面的客人还是有办法的吧?”
黑老五不敢接,问:“柳姑娘,你给老五这么多干啥呢?”
辩真儿忙道:“阿弥陀佛,我……我只求能寻得一处空山深寺,坐禅一生。”
辩真儿房里,看着荀烟一脸为难的样子,他问道:“怎么了,有什么事?”
云耀很满意辩真儿的演技。
“什么?你说柳儿去了哪儿?”云耀震惊道。可是没有人告诉过他他们去了浴花苑啊,他确认道,“不、不可能吧?你说辩真儿去那种地方很正常,柳儿去瞎凑什么热闹嘛。”
辩真儿的敏锐力比谁都好,任何一点不寻常的风吹草动他都能发觉。他的耳朵动了动,听见客栈楼顶上有小心翼翼的脚步声。
在树下,柳追忆打开装着五锭银子的布裹,拿了两锭出来递给黑老五,说:“老五,这是你的。”
云耀惊道:“还没回来啊?黑老五不是说她回来了吗?”
跳下屋顶后,柳追忆迅速回了房间换好自己的衣裳。辩真儿还站在屋顶上,痴痴呆呆,脸颊上的滚烫久久未散。
云耀向来性格是这样,喜欢骂骂咧咧,并非真心。荀烟见他啰唆,便道:“想吃就吃,没有人非要你等。”
“柳……柳儿到底怎么了?”云耀见辩真儿这般模样,心里也顿生 忧虑。
另一边,柳追忆被黑老五带到了浴花苑。这浴花苑里面金碧辉煌,几乎可以跟皇宫媲美了。只是,原本说好柳追忆见老妈子,但此时此刻,旁边多了一个同样见老妈子的姑娘。
辩真儿故作吃惊,站起来,道:“先生你太厉害了吧?小僧做梦的第一天就被盗窃过身上的一串贵重佛珠,第二天路过修建的城门,差点儿就被坠落下来的砖头打中,先生您的意思,是让小僧今日也要注意安全是吗?”
“你去干吗啊?别添乱了,别到时候辩真儿没找到还要找你。”云耀拦下荀烟,道。
“真是没看出来,身经百战呀?”翠翘许是不清楚柳追忆有这般手段,酸言酸语讽刺道。
辩真儿与云耀快步赶回东来客栈,发现荀烟仍旧坐在一楼等他们,见二人空空回来,荀烟问道:“柳姐姐呢?”
“那她现在确实回去了是吗?”云耀又问,翻着白眼满是歧视。
柳追忆随手一抛,接住一锭银子,说:“这些钱咱们不能拿多。”
荀烟随着辩真儿进了房间,把云耀关在了门外。云耀不屑与他们为伍,自言自语道:“我找柳儿去,柳儿啊——咦人呢?”发现柳追忆房间没人,云耀挠了挠后脑勺,“还没回来吗?”
是啊,他们一路往北,从未说过目的地,当真要这么一直流浪下去吗?
“咱们身上一人带一点,然后看什么时候启程,去下一个地方。”柳追忆说。
“哎呀柳姑娘啊,外面的客人吵着闹着要见你,你就再去跳一支舞吧。”老妈子挥着手绢儿走进来,虽话里多有埋怨,可脸上却是掩盖不住的欣喜。
柳追忆问:“你咋知道我跟黑老五在一起?”
他们今日收获不少,云耀正得意地说:“明天咱们还这么做,定能赚不少。”
“那也行,我回去告诉兄弟们这个好消息,十两银子啊,够咱们挣上半个多月了。”黑老五摇着手里的银子笑道。
如若不继承,就一定是不孝吗?
问取娘子的是一个憨憨胖胖的矮子,云耀咽了口口水,道:“别着急,一个一个慢慢来。”
“听见没?你们死心吧!”云耀朝柳追忆恨道,柳追忆瞅他一眼,好笑道,“你在较个什么劲儿?你可是有家的人,总不能跟着我们一直这么走下去吧?”
云耀一见他,立马喊道:“哎呀小师父,快过来让先生我给你算上一卦,近日你是不是碰到桃花运啦?”
“可以。”云耀微笑道。
老妈子翘着手指头拍了拍手,尖着嗓子说话:“不错不错。”她又侧头看向柳追忆,道,“你呢?也唱两首来吧。”
“老五……”一个五大三粗的黑皮肤汉子忽然说出这番话,柳追忆不知该如何应答,只道,“多谢你了,你我萍水相逢,肯如此帮忙,小女子记在心里了。”
柳追忆走到老妈子身边,说:“妈妈,柳儿有些话想跟妈妈说,还请妈妈给柳儿一点时间。”
“柳姑娘留步。”黑老五迎上来,道,“知道你们今日出城,老五特意带着兄弟们来为柳姑娘践行。”
“小僧不进去,小僧就在外面找找自己的朋友。”辩真儿解释道。
云耀“啧啧”道:“荀烟姑娘这话我就不爱听了,抱怨抱怨不行吗?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,他们还没回来。”
“多谢多谢,多谢先生,小僧一定注意,多谢先生提醒。”辩真儿不住地道谢,又从袖口里放了三文钱在桌上,而后,钻进人群中就走了。
“二位爷,你们怎么来了?”黑老五当和*图*书他们是柳追忆的朋友,也当他们是自己的朋友,笑脸相迎。谁知云耀一个箭步冲上去,揪住他的衣领问,“你把柳儿带到哪里去了?”
马车驾到城门口,忽有人在身后唤着柳追忆,柳追忆往身后一探,发现是黑老五和他的几个兄弟。
“那地方叫什么名字?”辩真儿问。
远处的辩真儿看见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摊位,松了口气。
“啊,通体雪白的恶犬啊?”云耀刚想胡扯几句,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,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衫颜色,才察觉到辩真儿是拿方才他抱他大腿的事情来打趣他。
另一个姑娘见柳追忆穿得寒酸,不禁先道:“妈妈,还是让翠翘先唱首歌儿给妈妈听听吧,有些乡下丫头太寒酸,怕脏了妈妈的眼。”
柳追忆注意到他的心事,轻声道:“长安城离我们越来越远了,其实,我也挺想念如意楼的姐姐们的。不知道她们找不到我的时候,会不会特别着急……当时被你追得太急了,我还以为你要抓着我跟小和尚去送官呢,吓得我俩赶紧逃赶紧逃。”她最后几句话故作夸张,好似现在还心有余悸。
“我这一辈子,没看过这么多银子啊!”黑老五感叹道。
辩真儿得到答案,转身就开门出去,荀烟在后面喊道:“辩真儿,你不能去那……”
柳追忆啜饮道:“现在当然是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,怎么厉害怎么说,怎么吸引人怎么说,妈妈你开了浴花苑这么久,一定有办法。至于我,您只需要替我准备一身朱红舞裙和一条面纱,接下来的事情,就交给我。”
柳追忆心中感动,也没扭捏,让云耀接过去,道谢道:“多谢老五了,这份厚礼柳追忆就收下了,来日方长,我们后会有期。”
柳追忆伸出三根手指头,说:“我能保证你晚上赚三百两白银,如果赚不了,我一分钱不要。”
“我……”云耀钳口结舌,没想到走了一个只帮辩真儿的柳追忆,又来了一个荀烟,明明自己比辩真儿风流倜傥太多啊,这世上的姑娘是不是都要瞎了眼了?
这个辩真儿,看起来老老实实的,没想到心眼儿这么坏!
辩真儿道:“这个梦很奇怪,已经连续三日了,梦里总有一条通体雪白的恶犬咬住我的大腿不放。”
云耀看着马车上暖实的被子,说:“这黑老五是个挺重情重义的人啊。”
黑老五恭敬地送走辩真儿与云耀,累得抹了一把汗:“真是难伺候的祖宗。”
柳追忆的脸上忽然浮现一缕笑意,眼角裹满了醉人温柔,辩真儿两颊微烫,连忙垂手作揖,不知所以地行了个礼。
辩真儿连连道谢,进了浴花苑。
柳追忆的目光随即落在荀烟身上,她笑得意味深长,说:“我跟黑老五的确赚钱去了,可没去浴花苑。”荀烟表情淡淡的,说,“那可能是荀烟看错了,柳儿姐姐没事就好。”
“这么快吗?”云耀问。柳追忆敲打了一下他,说,“小和尚说现在启程,咱们就现在启程。”
歌儿倒唱成了好听的歌儿,只是人太俗气,像这样的烟花之地,最不缺的就是俗气之人。
辩真儿走进来,倒了一口茶,摇头道:“我没找见柳姑娘。”他眉头深锁,不知所措。
“我才不想回去。”云耀蜷缩而坐,下颌抵在膝盖上,脑海不禁浮现出父母的脸庞。
辩真儿走在里面,好似一个另类。
柳追忆没有理会她,她的目标是老妈子。老妈子一听柳追忆的话,忙道:“柳姑娘是如意楼的啊?哎哟,那如意楼可是长安城最大的舞坊,姑娘你……也会跳舞?”
“不许你这样说辩真儿!”荀烟皱眉道,“辩真儿就是为了找柳追忆,才被迫去那种地方的。你以为辩真儿是你啊?”
辩真儿迅速跑过柳追忆身旁,拿起了桌上一袋碎银子。云耀一头雾水,不知道辩真儿在发什么疯,反而是荀烟,从昨日开始,一直沉默不语。
在他们的身侧,有一轮圆月,月光洁辉落入二人的眸中,犹如星子 入海。
于是,洛阳街上,就出现了这么一幕。
云耀看着辩真儿笑意不明的脸,为了演好这场戏,只好再次堆上笑脸,道:“小师父不明白了吧?这犬是最忠诚的动物,小师父口中的犬又是通体雪白极为少见,可见这是罕见之物,代表着吉祥。它在梦里咬住你的大腿不放,定是在告诉你,最近几日要当心钱财与人身安全。”
柳追忆的笑意越来越深,她昂首挺胸,透过面纱能瞧见她轮廓极好的红唇。她微微启唇,一字一句轻声道:“小——和——尚。”
辩真儿无语,哪有算一个和尚碰见桃花运的?
“就是,只看倾城!”客人们纷纷表态,今夜非倾城不看。老妈子不好撵客,只能再去找找柳追忆。
柳追忆看着洛阳城外掠过身后的景色,笑说:“有什么好后悔的。”
为何她一个笑容、一个动作,就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搅得他心神不宁。
“小僧是来这里找朋友的。”辩真儿行了个礼。
柳追忆朝黑老五笑了笑,顺手替他也倒了杯茶。
辩真儿有些焦灼,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再说回云耀与辩真儿,二人不知何时纠缠到了一起,不,确切说,应该是云耀纠缠辩真儿。
黑老五腼腆地笑着,露出大丈夫少有的羞涩,说:“柳姑娘是性情中人,老五佩服。如果有一日柳姑娘带着这些朋友能够回洛阳城,老五一定好酒好肉招待。”
“走江湖四处闯荡的,讲究的就是一个‘义’字,若是我们不这么飘零,黑老五一定是个不错的朋友。”柳追忆驾着车,声音悠悠道。
“我也是,跟着辩真儿走。”荀烟道。
他们很快收拾好东西,全部放上马车,柳追忆驾着马车,路过长长的洛阳街,往城门口走去。他们走了很多地方,也停留了很多地方,唯有这洛阳城,突然有些舍不得了。
荀烟说:“我看见、我看见柳姐姐去了那种地方。”
而在东来客栈,云耀与荀烟等待得十分无聊,嘴里不停地骂着柳追忆与辩真儿扰了他吃饭的时间。
“谢谢妈妈。”柳追忆眯眼道,然后,她拉着黑老五赶紧跑了出去。
可是让黑老五没想到的是,自己到院里时,里面已坐了两个专程等候他的人。
老妈子打量着柳追忆和那姑娘,漫不经心道:“两位都长得很是俊俏,可是浴花苑的歌姬只要一位,你们俩……”她斜眼瞅着柳追忆与另一个姑娘,柳追忆能闻见她身上浓浓的脂粉味。
柳追忆笑笑,说:“柳儿不才,没有这位姐姐唱得好,还请妈妈多担待。”
辩真儿看着云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“神算子”旗帜,就觉得为难,他道:“可我……我做不到。”一想到要学云耀油嘴滑舌编造故事,他哪里做得到?从小被师父教导,连说谎都不会,更何况骗人了。
他赶紧从人群里移出来,傻兮兮地念了几声“阿弥陀佛”,怎可为酒香女色沉溺呢?真是对不住师父、对不住佛祖。紧接着,他又穿梭进人群里,寻找着柳追忆的身影。
众人皆往台上抛着银子,嘴里不停地念着“倾城姑娘”,更有甚者站起来指明今晚要“倾城姑娘”作陪。柳追忆如约,舞罢退场,老妈子上来安抚看客,说:“各位看官,咱们倾城姑娘一天只表演一次,如果看官们意犹未尽,接下来还有别的姑娘来表演。”
见辩真儿为难,云耀蹭了蹭他大腿,乞求道:“辩真儿,好辩真儿,我的好好辩真儿,你就答应我吧,求你了。”
一曲儿完毕,黑老五不住地在旁边鼓掌。
姑娘接过钱袋,倒出来看了看,不过几十文。
“太好了!”云耀立马站起来,说,“来,咱们马上行动。”
“啊?黑老五?”云耀愣了片刻,忽然拍案惊起,说,“那厮不会把柳儿卖了吧!”
“当然。”柳追忆不禁得意地一撩头发,眼神如剑般锐利地瞥了翠翘一眼,翠翘恼怒,气得直跺脚。
围观人见云耀这般“神机妙算”,禁不住好奇问道:“先生,可以算我媳妇儿什么时候怀儿子吗?”
“那好,进去吧。”姑娘让开路,指了指里面。
少女赤踝上系着银色明月铃,舞姿如风般飘逸,她眉眼间眼波流动、浅笑胜花。辩真儿只觉得心神荡漾,从未有过那般感觉。
黑老五有些困惑,道:“柳姑娘回去了啊,就刚才。”
“卖了?”辩真儿问,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
他是云府二少爷,曾一心想做一个怀抱温柔的风流少侠,可父母老说他无所事事、只知挥霍钱权,每次总爱拿掌管家里七成生意的大哥与他比较,让他好生向大哥学习。在云耀的心中,大哥才是他们的儿子,他压根儿就不是,他不明白,身为云家后代,就非得要继承云家的产业吗?
“家里有大哥,少了我根本就没有任何问题。”云耀忆起往事,难免会难过,虽然嘴硬,可眼眶已被|干风吹红。
老妈子一听一个晚上就能赚三百两白银,立马感兴趣起来,她朝翠翘挥手道:“好了你可以走了,这里没你的事儿了。”
“朋友?”姑娘们互相询问,觉得趣味横生,“小和尚在这里也有朋友呀,你朋友叫什么名字呢?”
云耀觉得莫名其妙,那可是他的房间!
辩真儿摇了摇头,仰天长叹:“阿弥陀佛。”
柳追忆扭头看了辩真儿一眼,说:“小和尚去哪儿,我就去哪儿吧。”
“姐姐说的是,荀烟以后一定注意。”荀烟轻声细语,眼神淡漠迷离。
辩真儿见她有些犹疑,说:“去房间吧。”
柳追忆一阵诧异,但她不敢乱了舞步半分,只好跳到一曲完毕,完美 收尾。
云耀不喜她们二人婆婆妈妈,说:“哎呀算了算了,快吃东西吧我饿死了,对了,辩真儿呢?”
“那可不,一定得注意安全啊。”云耀用折扇一敲桌面,配合道。
屋顶上的确有人,而且,正是未褪去朱红舞衣与面纱的柳追忆。辩真儿走到楼道口,趁无人注意,一首抓住屋檐横木,翻身跃上了楼顶。
翠翘剜她一眼,走到楼台中间,捏了捏嗓子,唱了一首《燕雀谣》。词儿里尽是“只羡高楼水榭,只披紫衫云衣,只盼嫁得好郎君,从此彩霞绮丽”的贪慕虚荣之词。
人最怕思往事,最怕一发不可收拾。
辩真儿无意接着话茬,说:“现在启程吧。”
荀烟频频叹气,说:“是柳姐姐的事,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。”
“赚多少银子我也只要五十两,不多不少的五十两。”柳追忆选好银子抱了起来,扭头对老妈子笑道,“妈妈啊,外面就交给你了,就说我身体不适,今晚不能跳了。刚才黑老五已经看见有人过来抓我了,要是我被抓到,妈妈你以后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我了。”
柳追忆笑着移身过去,从辩真儿来时路去。
“小和尚就没有识破。”柳追忆又忍不住打趣辩真儿,辩真儿挪了挪身子,面对着另一方,不去理会他们的谈话,可是不理会归不理会,一被他们挑起回忆的弦,自己也忍不住去回味了。
现在,最要紧的就是回客栈瞧瞧,看她有没有回去。
偌大的舞台上,有一身材曼妙的少女,她朱红舞衣裹身、披帛如云,歌声正是她所吟,虽然她脸上蒙了层面纱,却仍旧难掩她的盛世容颜。
“好,妈妈现在就去办。”老妈子拍拍柳追忆的肩膀,叮嘱黑老五一定要伺候好柳追忆,然后便扭着腰肢去办事了。
云耀不悦,没好气地问辩真儿跟荀烟:“你俩呢?”
荀烟侧头看着他,问:“云少爷,你知道辩真儿和柳姐姐去了哪儿吗?浴花苑啊,那是洛阳城最大的烟花之地,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?”
辩真儿想了想,自己身上的确有个钱袋子,是昨儿个柳追忆包好给他的。他连忙从怀里掏出钱袋子递给姑娘,说:“我就这么一点,您看行吗?”
黑老五搓了搓手,兴奋道:“好好好,那柳姑娘有什么用得着老五的地方,尽管吩咐!”
忽然像是一束光贯穿辩真儿大脑,更像有人用手伸入他的心口,将那颗心脏搅得怦怦直跳。辩真儿微微张嘴,却道不出一句话来,两眼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少女,心神恍惚。
“去哪儿找?”云耀问。
荀烟站起来,道:“我去找辩真儿。”
辩真儿思索着,正想进去,却被门边的姑娘拦了下来,姑娘看着辩真儿的模样,忍不住打趣:“你一个小和尚也来这里找女人啊?”
一听以后柳追忆可能再也无法为自己赚钱了,老妈子立即道:“哎哟这可不行,柳姑娘你先走,外面就交给妈妈我了,要是有什么人敢欺负你,你告诉妈妈,妈妈替你做主!”
辩真儿站在一旁,踟蹰了好久,才慢慢走过去。
“在长安城,如意楼一晚上一千两都赚过,更何况这区区三百两?那些喜欢勾栏烟花的富家子弟,最不缺的就是钱,只要想办法能让他们攀比起来,今天晚上五百两都没有问题。”柳追忆道。
“就是……”云耀刚要解释,可又觉得不妥,便道,“总之是不好的事!”
“没回去再找你算账。”云耀作势要打黑老五,一个巴掌停在半空没有落下去。既然黑老五说柳追忆回去了,那他还是跟辩真儿先回去看看再说。
“明天我可不想配合你了。”辩真儿冷漠道。
辩真儿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,虽然隔着一层薄纱,可辩真儿依旧能清晰地感觉到柳追忆一吻的柔软。他几近无法呼吸,大脑一片混乱。
柳追忆咬着筷子,坏坏地笑道:“丢魂儿了。”
黑老五看着淡定从容的柳追忆,问:“柳姑娘,你真的能一晚上赚三百两白银啊?”
辩真儿忙道:“小和尚的朋友名唤柳追忆。”
“可以算我什么时候娶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娘子吗?”
辩真儿寻着浴花苑而去,那里瑰丽堂皇,实在不是他这种清贫和尚能去的地方。可是荀烟说柳追忆在这儿,她在这里做什么呢?这里可不是她该来的地方。
辩真儿脸一涩,垂下了眸子,荀烟瞧见了他这个小动作,心里更不 知味。
后台中,柳追忆正和黑老五清点银子,今儿个晚上跳了一支舞,为浴花苑赚了将近四百两,倒是柳追忆小看了洛阳城的贵公子,这阔手阔脚的丝毫不客气。
辩真儿从没来过这种地方,里面人声鼎沸,比外面的集市都要漂亮。这里的姑娘们搽脂抹粉、个个都容颜艳丽,所有来这里的客人全是金丝银丝裹身、腰缠万贯。
辩真儿更是不明就里,脑海中一团乱结。他说:“我将浴花苑找了个遍,什么角落都找了,更问了许多人,他们都不知道有柳姑娘这么一个人。既然是黑老五带她去的,那咱们去找黑老五。”
云耀忍不住笑,问:“你当时还女扮男装,可我一眼就识破了!”
“这是你应得的,我说过赚了钱一定分你。”柳追忆说往他怀里放,“拿着呀。”
“那就先谢过老五了。”柳追忆笑道。
“柳姑娘?她怎么了?”辩真儿以为柳追忆遇到了什么危险,忙问。
“那可以算我什么时候考上状元吗?”
正准备揭瓦查看房间情况的柳追忆顿觉身后拂来一阵劲风,她转身过去,那道风正好拂过她面孔。辩真儿见是今日浴花苑的少女,一时没有回过神来。
“这……你看……”老妈子为难道,“要不你再出去唱一曲儿?你要的银子我再给你多加一层?”
翠翘有百般恼言,却又没有任何机会说,最后竟哭哭啼啼地离开。
“哦对了。”黑老五转身将兄弟手里的被子接了过来,说,“柳姑娘,入秋了,越往北走天气越冷,这被子是昨儿个住我们院子里的奶奶做的,你们拿着,好避寒。”
姑娘望了一眼辩真儿,叹气道:“算了,姐姐我喜欢你,让你进去吧,不过你只能在人群之外看,不能进去,进去是要打赏的,我看你也没什么钱打赏。”
被云耀一拦,辩真儿已经离开了客栈,荀烟心有不悦,敷衍云耀道:“不知道。”然后,她关上房门,独自坐在房间里生闷气。
他忙站起来走过去,问道:“柳儿,你早就回来了啊?”
柳追忆倒是没介意翠翘的话,她往后退了几步,笑说:“您请。”
“黑老五不是认识出租道具的李师傅吗?我们去李师傅那里问问就好。”辩真儿说。
那姑娘好是好看,就是一脸刻薄相。
“我见你一个人也挺厉害,你还是自己去吧。”辩真儿无视云耀,往楼上走去。云耀还想为自己辩解,却看见荀烟突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,她揪着裙子,对辩真儿道:“辩真儿,我……我有事情要跟你说。”
转眼间,他们从初春相识,已有半年之久。
“没有啊,刚从后门回来的。”柳追忆径直走过云耀身边,在桌旁坐下,拿起筷子就吃。云耀像个事儿婆一样追过来问:“哎哟吓死我了,我们今天还去了黑老五那里找你。”
他连晚饭都没有吃,回到屋子里躲在床上。他脑子里全是柳追忆,每一个时刻的柳追忆,他很困惑,困惑自己为何会想她,为何忘不掉她。
黑老五举手道:“回去了,要是没回去你们唯我是问。”
身着白袍的云耀坐在算命摊上,旁边插着一把“神算子”的旗帜,在那儿摇着一把折扇吆喝道:“来啊,看一看啊算一算,算仕途算姻缘算未来算子嗣啊,算不准不要钱,算得准,打赏点!”
正当云耀与荀烟争吵之际,辩真儿的身影出现在了客栈门口。
“就此别过。”黑老五回礼。
“行,咱俩一起去,荀烟留在客栈。”云耀道。
柳追忆换好衣裳,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,走下楼去。云耀看见柳追忆从房间里出来,刚入口的茶瞬间喷涌而出。
柳追忆下了车,车上人闻言也下了车。
黑老五说:“柳姑娘问我哪儿好赚银子,我就带她去找了很多地方。她就刚才回去的,我是跟她道别后才回来的,这会儿她应该快到东来客栈了。”
“再等等吧,她脚力没我们好。”辩真儿的眉头一直没舒展过,他坐下来,安静等待。云耀也坐在旁边,捂着一直咕咕叫的肚子发愣,他现在已经饿得满眼冒星星了。
辩真儿走过去坐下,说:“阿弥陀佛,小僧不算姻缘不算还俗,小僧近几日老是做噩梦,想让先生算算,是否有什么预兆?”
再说辩真儿,在浴花苑转了一个大圈子,都没有见到柳追忆,他没有任何办法,只能先行离开。斯时,洛阳城已被夜色笼罩,万家灯火将洛阳城点缀成了灯火之洋。
“荀烟说的。”云耀道,“说你跟黑老五去了浴花苑,吓死我了,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。”
“妈妈,歌姬不在多,只要能赚钱就好。”柳追忆笑道。
透过薄薄纱窗映射进来的灯火光芒落在荀烟的眸中,里面竟看不见平日里她的半分温柔。
黑老五见辩真儿找了来,连忙跑去后台,掀开半边帘子,用只有柳追忆听得见的声音喊道:“柳姑娘,那小和尚找来啦!”
“辩真儿。”荀烟迎上去,担心地问,“你没事吧?”
柳追忆站起来,抱拳鞠躬道:“那好,就此别过。”
老妈子道:“你还挺懂规矩的,不过在咱们浴花苑,不在多而在精。你们俩,唱首曲儿给妈妈我听听吧。”
“可以算我什么时候升官发财吗?”
柳追忆转身往东来客栈的方向走去,黑老五看着柳追忆的身影淹入黑夜之中,这才往自个儿住的旧院子里走去。
荀烟说:“柳姐姐今儿个午时跟着黑老五进了浴花苑,到现在都没有回来。”
云耀忙说:“别呀,咱俩可是黄金搭档。”
“谢谢你老五。”柳追忆走到他面前,说,“我不知道自己有一天离开一个地方,居然还有人来送我。”
柳追忆笑着说:“小和尚,今天的事情要替我保密呀。”说着,她看着此刻木讷傻气的他,踮起脚,在他的脸颊上烙了一记吻。
“什么?”云耀更是大惑不解,扭头看向辩真儿。
片刻过后,云耀已经趴在桌上玩弄茶杯了,辩真儿于心不忍,想要叫些吃的给云耀,正准备出声时,忽然听到了不寻常的声音。
柳儿笑道:“柳儿从小在长安城的如意楼里长大,虽没受过正规训练,但是里面的姐姐们可教会了我不少东西。柳儿觉得,男人天生是新鲜好奇的动物,得要抓住他们的好奇感、新鲜感,这样……”她凑近老妈子的耳边,说,“您才会赚大钱啊。”
傍晚时候,云耀拽着辩真儿回来了。
柳儿虚起眼睛,笑道:“姐姐当然没事,只是荀烟以后别再看错了,免得让小和尚和云耀担心。”
夜幕时分,足以俯瞰整个洛阳城的屋顶上,少年与少女面面相对,夜风卷起他们的衣衫长发,仿若时间就此凝滞。
屋外,有一个布衣打扮的“少年”正在偷听着他们的谈话,听完后,他从浴花苑的后门溜了出去,回到了东来客栈。
“哎呀,这个简单!”云耀挥手道,“说说吧,是什么梦?”
“你说。”老妈子没有反对,比起翠翘,她的确更喜欢柳儿。翠翘唱的更动听,可她身上已经就裹着一层烟花之气了,不如柳追忆来得干净,而这些看尽烟花之地的有钱公子,最好的还是清纯的美人儿。
“过来过来,让先生替你瞧瞧何时还俗。”云耀对他摆摆手,又暗地里使眼色,道,“赶紧的!”
这时,身边有另一个客人掏了一锭银子给姑娘,姑娘立马放行过去。姑娘举着银锭子给辩真儿,说:“看见了吗小和尚,给钱就可以进去。”
一时间,他咽了咽口水,舌尖轻轻舔舐着干裂的嘴唇,在柳追忆走过来之时,将目光移开。他怎敢正眼瞧她,他心跳剧烈到令自己做怕。
黑老五只接了一锭银子,将另一锭还给了柳追忆,说:“柳姑娘,蒙您信守承诺,老五很是感动。但是这钱全是柳姑娘不顾声誉自己去赚来的,老五只是个跑腿的,要这十两,已经够了。余下的柳姑娘你拿着,你们是外来的人,我琢磨着你们在洛阳待不了几日就会离开,老五虽然不知道你们要去哪儿,但是知道舟车劳顿,你们需要很多的钱。柳姑娘如果实在没办法,也不会去这样的地方赚钱吧?”
“那我们,一直这样走下去吗?要去哪儿呢?”云耀望着头顶苍穹,如是而问。
“你能保证我赚大钱?”老妈子又问。
云耀更为不悦,诺?她们当他是什么了?他语气更差,问道:“辩真儿你呢!两个只能选一个,哪儿那么贪心,至少留一个给我。”
柳追忆双手捧着辩真儿的脸,让他正脸瞧着自己。辩真儿只感觉柳追忆身上好闻的香气迎面而来,让他如坠梦里。
柳追忆笑着走过去,辩真儿能看见她愈来愈清晰的脸。
荀烟没有说话,只是点头应允。辩真儿同云耀一起往三元街找去,他们走后,荀烟就回了自己的屋子,她将门关上,里面一片黑暗。
忽然间,四方有丝乐揍起,更有绕梁之音徐徐而来,一片宫商。
旦日晨间,柳追忆早早去银号把五十两白银兑换成了碎银和铜钱,她分成四分,每人身上带一点。辩真儿起床一看见柳追忆,就会想到昨夜之事,倒是柳追忆,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,总是会叫着他:“小和尚,醒啦?来,钱袋拿着。”
“哎哎哎。”云耀出现拦住荀烟,问,“辩真儿去哪儿啊?”
辩真儿望着浴花苑的牌匾叹气,不知道柳追忆下落何处。
“辩真儿求你了,帮帮我吧,经常吃着我爹喝着我爹的,我不知道赚钱如此辛苦,走了一大遭,发现自己什么都会,就会使嘴皮子骗人。”云耀抱着辩真儿的大腿不肯让他走,可辩真儿哪会帮他?他要做的是骗人骗钱 之事!
他只知少女一舞倾城,却不知这红纱之下的人,正是伴他身旁,令他初初动心的女子。
说着,他往楼上走去,云耀也懒得等他,先叫了些小菜来吃。
说完,她将在如意楼年姐姐那儿听来的最好的一首曲儿唱给了老妈子听,声音虽不似翠翘那般生脆动人,但是裹着浓浓的感情,让人容易陷 进去。
“柳儿可有受伤、被人欺负?”云耀问。
云耀靠在马车门口,忽然认真地问:“柳儿,出来流浪,你后悔过吗?”
黑老五一拍膝盖,道:“哎哟,柳姑娘聪明得紧,谁也欺负不了她。”
辩真儿走过来,让云耀放手,问:“黑老五,你告诉我们你跟柳姑娘去了哪儿,她又是什么时候回去的?”
虽说在家时曾无数次责备父母,可离开家这么久,他还是会特别想念 他们。
是的,他是丢魂儿了。
荀烟点点头,小心翼翼道:“我亲眼看见的。”
云耀抬起头,可怜道:“辩真儿,咱们两人是男人,你总不能到头来什么钱都是柳儿赚的吧?咱们说难听是骗人,但咱们这嘴跟抹了蜜似的说些好听的话,谁人不爱听好听的?听了好听的使他们心情舒坦不是更好吗?”
“是是是,什么都听你们家小和尚的。”云耀不爽道。
黑老五大手一挥,笑道:“柳姑娘你否客气,我还是先送你回客栈吧。”
老妈子将柳追忆拉到一边,亲自给她满上酒说:“柳儿姑娘啊?那现在,咱们该做什么?”
柳追忆与黑老五离开浴花苑时,没来得及换身上的衣裳,怕太过显眼,二人就躲在了无人之处。
“胡说!”辩真儿严肃道。荀烟被辩真儿的声音吓了不小一跳,她瞪着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。辩真儿回过神来,知道自己反应太大,愧疚道,“对不起,你是说柳姑娘去了勾栏之地?”
“浴花苑。”荀烟说。
四周人见一个和尚去算命,觉得新鲜,忍不住围了上去。
柳追忆笑了笑,说:“不用了,我自己回去。我这个样子肯定不能明目张胆地走在街上。”
辩真儿咽了咽口水,连忙抽开被抱着的大腿,道:“我、我试试。”
“老五听柳姑娘你的。”黑老五道。
“柳追忆啊……”姑娘故作思考,遗憾说,“哎呀,咱们这里有柳絮儿、有如意,可就是没有柳追忆。”姑娘们掩面偷笑起来,声音宛如脆铃。
云耀忙道:“你配合我就好,你不骗人!一切我来做,你只管配合我。”
辩真儿在二楼上挤开人群往乐声处望去,却一眼如梦。
柳追忆一干人坐回马车,与黑老五道别,驾着马车离开了洛阳城。黑老五目送着柳追忆的马车消失在远方,这才跟兄弟们往回走去。
“那种地方?”辩真儿不解。
“后会有期。”黑老五抱拳。